/小说是比历史更真实的历史，因为它关注我们眼见“历史”中所缺失又无法忘却的部分。/

《玫瑰红》

作者：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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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邪恶面前，

嘴保持沉默的，不过是懦夫；

心保持沉默的，却是帮凶。

如果你的思想再也溅不起浪花，

这比死亡更可怕。

在刽子手的耳朵里，

告饶声是最甜蜜的音乐。

【作者/袁文燕】

——摘自《诗刊》1980年第9期“雨丝”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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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

|玫瑰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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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汤教练还强忍着疑惑，专门叮嘱林雅不得乱讲，表示自己虽然相信林雅，更不怀疑林主任，但仍然无法接受的这个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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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比赛空前残酷。不，是惨烈。要赢的没赢，该输的没输，险象环生，提心吊胆。前八盘，我苦夺两分。另外两个同伴均胜一负二，双方战成四平。最后的决胜盘，开场自己稍占优势，先拿下一局。对方破釜沉舟，还真搏回一局。此时，其他赛场胜负已判，偃旗息鼓，所有的目光聚焦而来。我预感到那种无火之火的白热化，将在每一项技术、每一种手段、每一个智慧和每一时刻的交锋中爆发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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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胜局刚开始，双方谨慎对峙，波澜不兴，赢得有理，输得合情，把提高准确率、减少无谓失误的战术精髓和秘诀招法打得纤毫毕现，一清二白。偌大的场馆屏息无声，静观其变，拭目以待着最后几回“银瓶乍破、铁骑突出”的致命绝杀。

可就在中局的关键时刻，张领队趁我到挡板附近捡球的瞬间，突然俯身压低嗓门严厉而又机警地交代了一句：

“别拼了，放他们一马!”

我大惑不解。十比五——咱领先着哪。他怎么能犯如此常识性的低级错误，这无异于釜底抽薪呀！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懵懵然的同时又愕视一旁的汤教练。

此时此刻，那张原本英俊帅气的国字脸莫衷一是，奇丑无比，像金丝猴的屁股。

也许恰恰是从那张猴屁股似的脸上，自己反倒坚信：这，绝不可能是汤教练的意思。因为林雅有次偷偷告诉我，她曾把从她爸爸那儿听到的内部消息私下透露给汤教练，大意是庄则栋的世界冠军其实是同队的球友奉命让给他的……当时，汤教练听了根本不信，直到林雅又争辩道：听说连庄则栋本人后来都总躲着这个话题时，他才错愕无语，一连几天都情绪低落、神态沮丧。

最后，他还强忍着疑惑，专门叮嘱林雅不得乱讲，表示自己虽然相信林雅，更不怀疑林主任，但仍然无法接受的这个传闻。

他觉得那届世乒赛打到最后，中国人已经包揽前四了，冠军稳握在手，完全没那个必要。还说要是果真那样，庄则栋他们为国争来的这份光，也就太不光彩了……

恍然间，我又想起林雅的爸爸曾领着这个队的军代表来过我们团省委的临时训练场地。哦，没错，是上周三的下午。

林主任还与人家开玩笑：要不是看在老战友的情分上，枪口顶到腰眼上也绝不带他来这里。当时，陪同他们的张领队还特意指着我这边说，那个左撇子横板是我们的秘密武器，一般人根本压不住他的弧旋球……这会儿，其他几个教练也一脸困惑。

显而易见，要我放弃是他张领队临时起意，擅自而为的。当然，此时让球，已经不影响我们的冠军了。可对方拿下这一场，亚军没问题……

天哪，我恍然明白了点儿什么：张领队是要讨好主席台上的林主任，双方的头儿不是老战友嘛。可是开打以来，始终没见林主任来我们这边呀。这还真应了那句老话：皇上不急太监急。

时间不容我磨蹭，张领队厉目威逼，如芒在背。

重新走近球台后，该我发球。但此时此刻，尽管掌中这个洁白的圣物依旧洁白，可自己却很难再抛起这洁白之轻。比赛表面上依然揪心扯肺，但比分的差距显然在缩小。观众不明就里，拼命呼喊我的名字。

蒙在鼓里的同伴们更是坐立不安，急得拍凳子扼腕挥拳头。到了16比14换发球时，自己走到靠近裁判这边，艰难地抄起沉重毛巾。就在擦汗的一刹那间，场边突然传来林雅的嘶喊：

“钟青草——你昏头了！”

她冲到离我最近的地方，双手晃荡着场边的档板，不顾一切地伸着她那天鹅颈似的瘦长脖子，神情迷茫，焦急不堪。那句喊叫又招来观众席上的无数声咆哮，像千万条皮鞭抽打着我的脊梁。

我抬不起头来，觉得自己才真正成了叛徒，体育的逆子，乒乓球的败类，一脸肮脏浑身龌龊。终于，我禁不起那张红唇玉齿的疾言喝问，更受不住良心的自我笞责，决心铤而走险舍生取义。

再次上场后，我开始滑板拉冲对方的正手底线。这个右角远点，几乎是所有直板推攻的软肋死穴。结果，最后几分球，我失3得5，21比17取胜。

欢呼如潮，笑容似海，可我们这边的场外长条凳上却空空荡荡，杳无一人。我虽胜犹败，茫若一缕孤烟，无着无落，无所适从。

懵懵懂懂地觉得有人双臂大张，疾奔而来……当汗津津的脖子被紧紧搂住时，自己反倒看不见对方的面容。但我感到是林雅，准是她！我没有推托，也不躲闪，像个受尽屈辱置死度外的无畏剑客，任由着她在自己的脸上左亲右吻，在身上前后拍抚……

惊呼、怪叫、喝彩、鼓掌、跺脚、嘘口哨、敲椅背……整个场馆爆出了开赛以来最大的冷门。

我，彻底成了一匹不折不扣的“黑马”！

当天下午，我就被退回了学校。祸闯大了，而且铁证如山。违背场外指导、显掰个人英雄，这还不过是小菜。破坏无产阶级队伍之间的革命友谊，那可是政治问题。最最不可饶恕的是：自己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敢放任女队员那样的又搂又抱，大亲大吻。这等惊世骇俗的异端壮举，甭说在省队史无前例，在全国恐怕也空前绝后。

电影《女篮五号》中的那个田指导，年轻时也仅仅是因为不愿受外国人的欺辱，才违背老板要他们让球的旨意。现在看来，田指导的那丁点儿屈尊委格，充其量不过是咱这西洋大景的冰山一角。

可惜事实的七分之六，被林雅那疯拥狂吻误导了、扭曲了，掩盖了。鬼都不信我是为了比赛的公正、体育的尊严而大义凛然、视死如归！

不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吗，可全场几千多双火眼金睛咋对那个张领队的恶劣举止就偏偏有眼无珠、熟视无睹！

阴谋，最擅长借男女之事大发淫威，浑水摸鱼。

不料两天后，尹教练来学校找我。原来，林大主任发话了：战场抗命是要掉脑壳嘀——当然喽，这是打球……大家在一起耍一耍，你龟儿子全都赢去了，哪个还有兴趣再来萨？不过，打了胜仗是可以免死罪的。那个小鬼错误再大，还不能功过相抵，戴罪立功？大赛组委会也觉得弧圈球的打法太少，况且在团体赛中人家小伙子一盘未丢，特意点名要我参加第二阶段的单打比赛。

我感激林主任，这不仅是他大人不记小人过。更令我意外的是，他不但没把比赛上纲上线到神圣不可侵犯的政治高度，反而将其视作消遣娱乐的“耍一耍”。这，与我父母对体育的看法多么相似！仅仅就为这一似曾相识的认同感，我也要给林主任争个脸面。省队的海蓝色球衣早被收回了，自己只能翻出那件玫瑰红披挂上阵，仓猝应战。

此时此刻，我俨然一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上午，我打了两场，三十二进十六，十六进八。比赛本身没有多大悬念，尤其第二场，对方是削球手，我砍瓜剁菜，风卷残云，两三个高吊弧圈过渡后，一个发力爆冲，基本就拎拍收摊了。

但是，每场中间的暂停换位，自己特难堪。省队没一个教练来做我的场外指导，自己孤零零地站着，简直一个茕茕孑立、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

对面档板的内外，七八个人围着我的对手，递毛巾、送茶水、耳提面命、出谋划策……渐渐地，一股股悲凉浸透全身：孤军奋战、孤立失援、孤苦无告……唔，还有，四面楚歌、十面埋伏、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日本鬼子深陷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妈的，我不敢再往那边看，转身背对一切，垂下头，扭动着脸儿在肩膀上不停地蹭着两腮的汗水，恨不得蹭掉羞愤难当的莫大委屈。

我厌恶这样的中场休息，宁可去死亡训练，那怕训练至死。死，起码对所有的人是公平的。

下午是八进四、四进二。如果自己能咬住不败，晚上就上决赛。

第一场刚开始，便发现对方绝非善类。这家伙膀大腰圆胡子拉碴的，几乎一个二十五六的半老大叔。不仅如此，从他整装入场、拎拍持球以及左顾右盼等一串儿油滑老道的举动看，怎么也不像青年组年龄段的人。

时下的体育圈子，瞞报岁数或者干脆将出生年月改小的鬼把戏，屡见不鲜，不足为奇。对了，林雅不就改了岁数吗？不过，人家当初是为了进省队，才在户口上做了手脚，何况还是把年龄加大了两岁。而像眼前的这类冒牌老货，绝对是为了能在低一个年龄组别打比赛争名次，甚至弄好了，不定还能混进国家队哩。

竞技体育，年龄是第二生命。可弄虚作假，扮小装嫩，毕竟玷污了体育的公平原则。即使为国争光，也应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去争吧！

嗨——我咋又胡思乱想的。那些衣冠楚楚的裁判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况且，这大叔偏偏就活生生老茬茬地杵在球台对面，我还能咋哋？眼下，自己必须全神贯注地对付这场球，没功夫琢磨那张臭不要脸的老少成色。

这会儿，对方身高马大地居中一站，长臂猿似地把整个台面防护得风雨不透。他的拍子又是块长胶，与通常球拍相比，不仅节奏、速度、旋转、点线迥然有别，而且推、顶、磕、挤、拱、挡等弄过来的球，飘飘忽忽不说，还下沉。

汤教练曾经提到过，前辈国手张燮林就打这种胶皮，人称魔板。这会儿，我也深深领教到这怪拍的别扭。自己已经有三个把握十足的高吊弧圈，竟都莫名其妙地弹网出界。第一局输了，第二局到了二十平，空气都凝固了。

就在等待对方稍事擦汗的瞬间，我恍惚觉得有个人影在自己这边的档板后面，定神一看，是林雅！

在历史的天空下，我们记住了青春的美好与激情

【待续】

竞技的规则

为胜利者制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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